时间的跨距注定了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坎坷蹉跎。步入中年的我常常会因为现代生活中的某个镜头而触景生情,甚至陷入对往事的回忆而不能自拔。前些天我去北京站送人,虽然离春节还有些日子,可站台上却已人流如潮,旅客都带着归心似箭的神态急于回家。恰在这时,几句陕西方言贯入耳中,又把我带回到了30年前的那个春节。
1969年元旦刚过,我就接到了去陕西插队的通知。作为“叛徒”的女儿,我清楚这是不可选择的唯一出路,可那年我刚满16岁。母亲无奈地为我销去了户口,噙着眼泪问我动身的时间。我想“革委会”总会让大家过了春节再启程吧。可是那年的春节却来得格外迟,以至2月5日我们登上火车时离春节竟还有一个星期。按照北方的习惯那一天正好是小年,车站上也是这样拥挤,所不同的是车上车下一片唏嘘。在送行的人群中只有我的姐姐,父亲已失去了前来送行的权利,而母亲自从送哥哥去山西插队之后,再也不能受此刺激了。
西行的绿色长龙满载着初次远离父母的北京娃跨过黄河,越过渭水,经过20多个小时的长途飞奔,终于在黄土高原的门户———铜川停了下来。随后又是一整天大卡车的长途颠簸,总算使我们见到了“自己的家”。我和另外3个北京女知青分配到一间窑洞。大年三十下午大家还在整理内务和收拾房间,到了傍晚便意识到要过年了,我当即建议用唱歌来改善气氛,谁料唱着唱着4个人都哭了,哭声引来了村里的大人孩子好奇地趴着窗户往里看。大概是房东唤来了村里的老支书,这位当年曾获陕甘宁劳模称号的老人把我们带到他家里,递给我们每人一把花生和一把红枣,一面和我们唠着家常,一面向我们介绍村里的情况。就这样他和我们一起送走了大年三十的夜晚。第二天清早,老支书又将我们4个人分到4户人家中去过年。当时我满腹疑惑,因为我们初来乍到,处处陌生,为什么还要将大家分开。后来我才明白陕北老乡家里多不富裕,谁家过年也难一下子承纳4双筷子。这一天,我吃到了离开北京之后的第一顿肉,膻气还没有完全退尽的红烧羊肉,要知道那时陕北老乡们一年之中锅里能见到肉的次数是屈指可数的。
转眼30年匆匆过去,这其中的绝大多数春节是如何度过的我已经淡忘了,然而,人生的第16个春节,却让我始终难以释怀。